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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纵横谈
2013-02-05 17:54:38 来源:
“小人”纵横谈
刘 翔 光
目录:
第一部分:从俗市到书斋的小人观览要
第二部分:《小人研究》
第三部分:王蒙排斥小人方法论
第四部分:智者关于小人的心理剖析
第五部分:余秋雨关于小人问题的精辟专论
第六部分:“谈主”关于小人问题的概括点睛
第一部分:从俗市到书斋的小人观览要
在现实生活中,常听到有人说“某某是小人", “小人"字典上解释为“人格卑鄙的人",孔子区别“小人"和“君子"的标准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是从人的胸怀大小而言。荀子在《不苟》一文中精辟地阐述说:“君子能则人荣学焉,不能则人乐告之;小人能则人贱学焉,不能则人羞告之。是君子、小人之分也。"从这里可以看出,区分是否“小人"的标准,不在知识的多寡,不在于社会地位的高低,而在于思想品德。荀子还进一步指出:“君子崇人之德,扬人之美,非谄谀也;正义直指,举人之过,非毁疵也;言己之光美,拟于舜、禹,参于天地,非夸诞也;与时屈伸,柔从若蒲苇,非慑怯也;刚强猛毅,靡所不信,非骄暴也" ,从反面对照出小人的特征,社会现实中常见如下小人:
一、嘴尖皮厚、两面三刀
“小人"“当面一盆火,背后一把刀";人前甜言蜜语,人后冷言冷语;表面上装做很关心你,背地里又做你的小动作。
“小人"喜欢打听别人的逸闻趣事,然后予加油添醋地宣扬。人言可畏的“畏",正是小人的嘴。“众口铄金,积毁销石"说的也是“小人"的闲言碎语能以假乱真,产生巨大的负面效应。如果你哪天工作出了点差错,“小人"就交头接耳,喜形于色;你哪天到娱乐场所放松一下,小人知道了就窃窃私语说你生活作风不好;同事推荐你、领导准备提拔你,小人闻讯后就痛苦得挠心抓肝,想方设法煽动各方告你的黑状,直至把动议搞黄他才称心如意;要是你家里发生点什么事,他便给你到处传扬,直传得满城风雨,他才惬意。
二、厚颜无耻、无事生非
孔子说“小人巧言令色”,小人的心力都用在这些“小”字上。小人编造假话是为了博取他人的信任而套取别人的真心话,收集他所需的各种“秘密”,然后再到处兜售。不要轻视小人的谎言,不要以为这些话对你无关紧要,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轻描淡写,那可都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人们听得多了,难免心生偏见,无辜者受冤,小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三、蝇营狗苟、党而不群
小人得志的机率比君子高。首先,小人机敏,易于发现可乘之机、可钻之隙,君子所关注的是工作和事业,因而愚戆;其次,小人不择手段,君子循规蹈矩;再次,官场中不少人喜欢宵小之徒,小人攀善于龙附凤,不为情所累,不为义所困,而君子却有所不屑。
孔子说“小人党而不群”,小人只能与人结党营私,而不会团结身边人干正事。有“党”的小人们会利用自己的资源优势,给你缝制一双又一双小鞋。他们最想看的并不只是你穿上小鞋后的难受样子,而是你怒而跃起把小鞋踢开,他们就有一千个理由把你的脚砍下来。你不是潇洒吗?我非得给你造个谣,让你成为千夫所指;你不是做得不错吗?那就给你一支冷箭,然后躲在暗地欣赏你被射中后的痉挛。
四、乔装打扮、暗中掠夺
有些小人往往以哥们义气、慷慨大方作为外衣,显得比君子还君子,比哲人还哲人,并义愤填膺地痛骂小人,很多人都会这些伪装所蒙蔽。小人会高调做些“善事",还会替领导做想做而不方便做的事。
君子凭真功夫较量,按比赛规则竞争;小人不讲规则,什么手段都敢用,而且小人下面还有更小的小人唯其马首是瞻。
对于一般人来讲,最危险的是身边的小人。因为他们对你的情况最了解,在外人那里说话有人相信,给你造成的危害也往往最大。
结语: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澧。小人沆瀣一气可以形成利益共同体;而君子因为缺少利益的纽带形成合力,自然能量有限。虽然小人最终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其危害绝不能小觑。单位小人多则衰败,国家小人多则难兴,这是历史规律。
其实历朝历代都是君子与小人并存,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小人",也没有绝对的“君子"。在心理上,多数人都有小人和君子两面性,两面性中君子胜则为君子,小人胜则为小人,在一定条件下还会相互转化。社会应力促小人通过学习、认知、反思,摈弃小人之心,提高修为,转化成君子。
第二部分:《小人研究》作者 孙剑波 薛凯 胡建奇
核心观点:
1,君子谋事不谋人,小人谋人不谋事。
2,小人为了达到目的,能毫无障碍地“当孙子”。
3,小人最本质的特征是依附性;不依附势力,小人什么也不是;一旦依附
成功,小人就是最可怕的动物。
4,小人本质上是胆小的,所以害过你一次之后,还要害你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你丧失了报复能力。
5,小人没有道德负担,所以做事可以不择手段,毫无心理障碍。
6小人不怕破坏大局,为了一己私利,可以败坏任何大事,君子做不到这一
点,所以君子有时斗不过小人。
碰到小人该如何?王蒙说:“萨特的论点,人是自己的行为所打造出来的。…用光明回答阴暗,用该干什么干什么回答骚扰,用不予在意回答小动作,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天上地下任遨游回答鼠目寸光与少见多怪,用有所不闻不言不视不怒不在意回答脏水流言与装腔作势轻举妄动。”让他猥琐地哄闹,你要一路向前。
王蒙的21条人际准则
准则一:君子无意小人无利
准则二:他山之玉不动力吾心
准则三: 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准则四:人生不设防
准则五:人有人品官有官德
准则六:道不同不相为谋
准则七:有所不为有所为
准则八:放得下才能拿得起
准则九: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准则十:从善如流不好为人师
准则十一: 安于守己危于多言
准则十二:洁手清心写人生
准则十三:稳坐渔船观风浪
准则十四: 不计得失“缘”远流长
准则十五:多琢磨事少琢磨人
准则十六:以思己之心反思人
准则十七:你走独木桥我走阳关道
准则十八:求同存异得诤友
准则十九:不摆”臭架子”人生低姿态
准则二十:站在天外看天空
准则二十一:“忘记”乃最高境界
王蒙21条人际交往的基本准则
1、不相信那些一见了你就夸奖歌颂个没完没了的人。
2、 不相信那些动辄汇报谁谁谁在骂你的人。
3、不讨厌那些曾经公开地与你争论、批评你的人。
4、绝对不布置安排一些人去搜集旁人背后说了你一些什么。
5、绝对不在公开场合,尤其不能在自己的权力影响范围内,即利用自己的
权力或者影响召集一些人大谈旁人说了你什么。
6、不回答任何对于你个人的人身攻击,只讨论对于你和你的对手以及更多
的人们,对于社会和国家,对于某种学理的建设和艺术的创造确有意义的问题。
7、一般不做自我辩护,但可以澄清一些观点、一些选择、一些是非。
8、一时弄不清或背了黑锅没关系。你还是你,他还是他。一个黑锅也背
不起的人只能是弱者。
9、不随便拒绝人,也不随便答应人。不许愿,不吊人家胃口,不在无谓的
事情上炫耀实力。
10、不急于表现自己,也不急于纠正旁人,再听一听,再看一看,再琢磨琢
磨。
11、不在背后议论张长李短。
12、人际关系是双向的。学人者人恒学之,助人者人恒助之,敬人者人恒敬
之,爱人者人恒爱之。同时,说人者人恒说之,整人者人恒整之,害人者人恒害
之,耍人者人恒耍之,虚伪应付人者人恒虚伪应付之。
13、绝对不接受煽动,不接受挑拨、绝对不因A的煽动而与B为敌,也不因
B的煽动而向着A冲去。
14、在人际关系中永远不考虑从中捞取什么。
15、永远不要以为任何你接触的人比你傻比你笨比你容易上套。
16、对某人某事感到意外时,先从好处想想,可能他做这件事是为了帮助你,
至少客观上对你无损,而千万不要立即以敌意设想旁人。
17、永远不与任何人包括对你最不友好的人纠缠。你搞你的人际纠纷,我忙
我的业务工作。你搞纠纷的结果未必能怎样怎样,我搞业务工作的结果很可能有
一些成绩。我的一切成绩都是对你的最好回答,更是对友人的最大安慰。
18、寻找结合点、契合点,而不是只盯着矛盾分歧。视不同意见的人为现实
的诤友或候补诤友,而不是小气鬼般地见到意见不一的人就如坐针毡。
19、永远不从个人利害的角度谈论与思考问题,永远不”我、我、我”与人
争论,宁可把一切争执学理化而不是搞狗屎化个人化。
20、把人际关系的处理当做一个特殊的课程,从中分析和进一步掌握我们的
国情,我们的历史,我们的社会结构,我们的哲学传统与时尚思潮,我们的逻辑
学科学文明教养心理健康等等。
21、可以用足气力去学习、去工作、去写作、去装修房屋,乃至去旅游去赛
球去玩儿,但是用在人际关系上,用在回应摩擦上,用在对付攻击上,最多只发
三分力,最多发力30秒钟,再多花一点时间和气力,都是绝对地浪费时间。
第四部分:智者关于小人的心理剖析
小人心胸狭窄、报复心强,是制造不和、怨恨、仇视、悲剧的能手,性劣如虱蚤,卑鄙如犬狐。
小人私欲最强,争宠于官者,则构心斗角、疯狂倾轧、暗设陷阱、隐伏杀机、陷害忠良;逐利于市者,则斤两必争、锱铢必计、明争暗夺、损人利已、化公为私。私欲所使,官高者敢施欺天诓上之法,弄愚民瞒下之计,假冒公正,实肥私襄,大盗若良,大奸若贤,紫袍玉带裹着一具臭皮襄,西装革履掩一付烂心肠;位卑者行鸡鸣狗盗之术,玩狐骗鼠窃之技,发不义之财心安气顺,做害理之事胸中无愧。
小人妒火最旺,小人最为疾恨同事同行中的胜于已者,常常窥察他们的言行举止,家庭秘事、交往动向,伺机寻找缝隙,拨弄是非,散布流言,谣诼奚诟,诋毁中伤,甚至设计东窗,蓄意陷害,必欲把正直扭曲而后快。
小人品性最劣,他们攻击对手,无中生有;编织恶名,捏造栽赃;趋炎附势,落井下石。不惜污人清白,直到把善良置于死地而窃喜。
小人心灵最暗,小人心里没有真诚的阳光透入,没有善美的清风吹进,没有仁爱的泉水涌流,阴鸷的心壁上,长的是私欲的霉苔,损人的荒草。
小人为私欲而产生,为利己而存在,它的根扎在民族劣根性的土壤里,它的芽长在社会的角角落落里。小人种子绵绵不绝,有时,会像野草一样蔓延。小人和小人心理,是个人文明、民族文明、人类文明的垃圾。
小人是一类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有,也是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黑风景。它在善良人周围隐形存在,让你感到切肤之痛,却难以捉摸。小人并非都是流氓、地痞、恶棍、赌徒、贼盗、囚犯、嫖男、娼女等等社会渣滓及丑类,并非只是布衣中的愚劣,舞场上的恶少。小人不是民间的特产,也不是官场专有。甚至每个人的心灵一角,都能找到它藏身的据点。
为什么小人会越来越多?
因为君子人格在当下的中国社会几乎没有任何价值。至少,整个社会没有这样的共识,没有体现这种文明的高度。要不要把自己培养成君子人格,不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基本问题,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问题,因为,它基本上不影响每个人的升官发财。君子人格既不是学历,也不是技能,更不是资本,实际上没有任何好处和实际利益。按照君子人格的要求自觉维护和遵守一些道德操守,甚至是作茧自缚,也许在社会生活中生存更加艰难。而做一个小人,则没有任何坏处,不受任何道德约束,在社会生活中顺风顺水,会获得很多实际利益。所谓礼仪廉耻、信用仁厚、刚正不阿,这些东西都不能产生直接利益,人们往往弃之如敝屣。余秋雨在散文《历史的暗角》中写道:“鉴于小人对我们民族昨天和今天的严重荼毒,微薄如我们能不能像莫里哀那样把小人的行为举止、心理方式用最普及的方式坦示于世,然后让人们略有所悟呢?”他说:“研究小人是为了看清小人,给他们定位,以免他们继续频频地骚扰我们的视线。争吵使他们加重,研究使他们失重,逐步使他们处于低位状态、边缘状态、赘余状态。
其实,对付小人无良药,只能靠规则,人人都遵守规则,小人的犯规就难以藏身了。
第五部分:余秋雨关于小人问题的精辟专论
在中国历史上,有一大群非常重要的人物肯定被我们历史学家忽略了。这群人物不是英雄豪杰,也未必是元凶巨恶。他们的社会地位可能极低,也可能很高。 就文化程度论,他们可能是文盲,也可能是学者。很难说他们是好人坏人,但由于他们的存在,许多鲜明的历史形象渐渐变得瘫软、迷顿、暴燥,许多简单的历史事件变得混沌、暧昧、肮脏,许多祥和的人际关系慢慢变的紧张、尴尬、凶险,许多响亮的历史命题逐个变得暗淡、紊乱、荒唐。他们起到了如此巨大的作用,但他们并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他们的全 部所作所为并没有留下清楚的行为印记,他们决不想对什么负责,而且确实也无法让他们负责。他们是一团驱之不散又不见痕迹的腐蚀之气,他们是一堆飘忽不定的声音和眉眼。你终 于愤怒了,聚集起万钧雷霆准备轰击,没想到这些声音和眉眼也与你在一起愤怒,你突然失去了轰击的对象。你想不与理会,调过头去,但这股腐蚀气却又悠悠然地不绝如缕。
我相信,历史上许多钢铸铁浇般的政治家、军事家,最终悲愤辞世的时候,最痛恨的不是自己明确的政敌和对手,而是曾经给过自己很多腻耳的佳言和突变的脸色,最终还说不清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的那些人物。处于弥留之际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死不瞑目,颤动的嘴唇艰难地吐出一个词汇“小人……” ——不错,小人。这便是我这篇文章要写的主角。
小人是什么?如果说得清定义,他们也就没有那么可恶了。小人是一种很难定位和把握 的存在,约略能说的只是,这个“小”,既不是指年龄,也不是指地位。小人与小人物是两码事。 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欧洲的一则往事。数百年来一直亲如一家的一个和睦村庄,突然产生了邻里关系的无穷麻烦,本来一见面都要真诚地道一声“早安”的村民们,现在都怒目相向。没过多久,几乎家家户户都成了仇敌,挑衅、殴斗、报复、诅咒天天充斥其间,大家都在想方设法准备逃离这个可怖的深渊。可能是教堂的神父产生了疑惑吧,花了很多精力调查缘由,终于真相大白,原来不久前刚搬到村子里来的一位巡警的妻子是个爱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全部恶果都来自于她不负责任的窃窃私语。村民知道上了当,不再理这个女人,她后来很快也搬走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村民间的和睦关系再也无法修复。解除了一些误会,澄清了一些谣言,表层关系不再紧张,然而从此以后,人们的笑脸不再自然,既便在礼貌的言词背后也有一双看不见的疑虑眼睛在晃动。大家很少往来,一到夜间,早早地关起门来,谁也不理谁。
我读到这个材料时,事情已过去了几十年。作者写道,直到今天,这个村庄的人际关系 还是又僵又涩,不冷不热。 对那个窃窃私语的女人,村民们已经忘记了她讲的具体话语,甚至忘记了她的容貌和名字。说她是坏人吧,看重了她,但她实实在在地播下了永远也清除不净的罪恶的种子。说她是故意的吧,那也强化了她,她对这个村庄也未必有什么争夺某种权力的企图。说她仅仅是言词失当吧,那又过于宽恕了她,她做这些坏事带有一种本能的冲动。对于这样的女人,我们所能给舆的还是那个词汇:小人。
小人的生存状态和社会后果,由此可见一斑。 这件欧洲往事因为有前前后后的鲜明对比,有那位神父的艰苦调查,居然还能寻找到一种答案。然而谁都明白,这在“小人事件”中属于罕例。绝大多数“小人事件”是找不到这样一位神父、这么一种答案的。我们只要稍稍闭目,想想古往今来、远近左右,有多少大大小小、有形无形的“村落”被小人糟踏了而找不到事情的首尾?
由此不能不由衷地佩服起孔老夫子和其它先秦哲学家来了,他们那么早就浓浓地划出了 “君子”和“小人”的界线。诚然,这两个概念有点模糊,互相间的内涵和外延都有很大的 弹性,但后世大量新创立的社会范畴都未能完全地取代这种古典划分。
孔夫子提供这个划分当然是为了弘扬君子、提防小人,而当我们长久地放弃这个划分之 后,小人就会象失去监视的盗贼、冲决堤岸的洪水,汹涌泛滥。结果,不愿再多说小人的历史,小人的阴影反而越来越浓。他们组成了道口路边上密密层层的许多暗角,使得本来就已经十分艰难的民族跋涉步履,在那里趔趄、错乱,甚至回头转向,或拖地不起。即便是智慧的光亮、勇士的血性,也对这些霉苔斑斑的角落无可奈何。
然而,真正伟大的历史学家是不会放过小人的。司马迁在撰写《史记》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历史症结,于是在他冷静的叙述中不能不时时迸发出一种激愤。众所周知,司马迁对历史情节的取舍大刀阔斧,但他对于小人的所作所为却常常工笔细描,以便让历史记住这些看起来最无关重要的部位。例如,司马迁写到过发生在公元前五二年的一件事。那年,楚国的楚平王要为自己的儿子娶一门媳妇,选中的姑娘在秦国,于是就派出一名叫费无忌的大夫前去迎娶。费无忌看到姑娘长得极其漂亮,眼睛一转,就开始在半道上动脑筋了。 ——我想在这里稍稍打断,与读者一起猜测一下他动的是什么脑筋,这会有助于我们理解小人的行为特征。看到姑娘漂亮估计会在太子那里得宠,于是一路上百般奉承,以求留下个好印象,这种脑筋,虽不高尚却也不邪恶,属于寻常世俗心态,不足为奇,算不上我们所说的小人;看到姑娘漂亮,想入非非,企图有所沾染,暗结某种私情,这种脑筋,竟敢把一国的太子当情敌,简直胆大妄为,但如果付诸实施,倒也算是人生的大手笔,为了情欲无视生命,即便荒唐也不是小人所为。费无忌动的脑筋完全不同,他认为如此漂亮的姑娘应该献给正当盛年的楚平王。尽管太子娶亲的事已经国人皆知,尽管迎娶的车队已经逼近国都,尽管楚宫里的仪式已经准备妥当,费无忌还是骑了一匹快马抢先直奔王宫,对楚平王描述了秦姑娘的美丽,说反正太子此刻与这位姑娘尚未见面,大王何不先娶了她,以后再为太子找一门好的呢。楚平王好色,被费无忌说动了心。但又觉得事关国家社稷的形象和承传,必须小心从事,就重重拜托费无忌一手操办。三下两下,这位原想来做太子夫人的姑娘,转眼成了公公楚平王的妃子。
事情说到这儿,我们已经可以分析出小人的几条重要的行为特征了:
其一,小人见不得美好。小人也能发现美好,有时甚至发现得比别人还敏锐,但不可能 对美好投以由衷的虔诚。他们总是眯缝着眼睛打量美好事物,眼光时而发红时而发绿,时而死盯时而躲闪,只要一有可能就忍不住要去扰乱、转嫁(费无忌的行为真是“转嫁”这个词汇的最佳注脚),竭力作为某种隐潜交易的筹码加以利用。美好事物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灾难,但最消受不住的却是小人的作为。蒙昧者可能致使明珠暗投,强蛮者可能致使玉石俱焚,而小人则鬼鬼祟祟地把一切美事变为丑闻。因此,美好的事物可以埋没于荒草黑夜间,可以展露于江湖莽汉前,却断断不能让小人染指和过眼。
其二,小人见不得权力。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小人的注意力总会拐弯抹角地绕向权力的天平,在旁人看来根本绕不通的地方,他们也能飞檐走壁绕进去。他们表面上是历尽艰险为当权者着想,实际上只想着当权者手上的权力,但作为小人他们对权力本身又不迷醉,只迷醉权力背后自己有可能得到的利益。因此,乍一看他们是在投靠谁、背叛谁、效忠谁、出卖谁,其实他们压根儿就没有人的概念,只有实际私利。如果有人的概念,那么楚平王是太子的父亲,有父亲应有的尊严和禁忌,但费无忌只把他看成某种力量和利益的化身,那也就不在乎人伦关系和人际后果了。对别人没有人的概念,对自己也一样,因此千万不能以人品和人格来要求他们,小人之小,就小在人品人格上,小在一个人字上,这可能就是小人这一命题的原始含义所在。
其三,小人不怕麻烦。上述这件事,按正常逻辑来考虑,即使想做也会被可怕的麻烦所吓退,但小人是不怕麻烦的,怕麻烦做不了小人,小人就在麻烦中找事。小人知道越麻烦越容易把事情搞混,只要自己不怕麻烦,总有怕麻烦的人。当太子终于感受到与秦国姑娘结婚的麻烦,当大臣们也明确觉悟到阻谏的麻烦,这件事也就办妥了。
其四,小人办事效率高。小人急于事功又不讲规范,有明明暗暗的障眼法掩盖着,办起事来几乎遇不到阻力,能象游蛇般灵活地把事情迅速搞定。他们善于领会当权者难以启齿的隐忧和私欲,把一切化解在顷刻之间,所以在当权者眼里,他们的效率更是双倍的。有当权者支撑,他们的效率就更高了。费无忌能在为太子迎娶的半道上发起一个改变皇家婚姻方向的骇人行动而居然快速成功,便是例证。暂且先讲这四项行为特征吧,司马迁对此事的叙述还没有完,让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继续看下去——费无忌办成了这件事,既兴奋又慌张。楚平王越来越宠信他了,这使他满足,但静心一想,这件事上受伤害最深的是太子,而太子是迟早会掌大权的,那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他开始在楚平王耳边递送小话:“那件事之后,太子对我恨之入骨,那倒罢了,我这么个人也算不得什么,问题是他对大王您也怨恨起来,万望大王戒备。太子已握兵权,外有诸侯支持,内有他的老师伍奢帮着谋画,说不定哪一天要兵变呢!” 楚平王本来就觉得自己对儿子做了亏心事,儿子一定会有所动作,现在听费无忌一说,心想果不出所料,立即下令杀死太子的老师伍奢、伍奢的长子伍尚,进而又要捕杀太子,太子和伍奢的次子伍员(伍子胥——引者注)只得逃离楚国。从此之后,连年的兵火就把楚国包围了。逃离出去的太子是一个拥有兵力的人,自然不 会甘心,伍员则发誓要为父兄报仇,曾一再率吴兵伐楚,许多连最粗心的历史学家也不得不关注的著名军事征战此起彼伏。
然而楚国人民记得,这场弥天大火的最初点燃者,是小人费无忌,大家咬牙切齿地用极刑把这个小人处死了,但整片国土早已满目苍痍。 ——在这儿我又要插话。顺着事件的发展,我们又可把小人的行为特征延续几项了:
其五,小人不会放过被伤害者。小人在本质上是胆小的,他们的行动方式使他们不必害怕具体操作上的失败,但却不能不害怕报复。设想中的报复者当然是被他们伤害的人,于是他们的使命注定是要连续不断地伤害被伤害者。你如果被小人伤害了一次,那么等着吧,第二、第三次更大的伤害在等着你,因为不这样做小人缺少安全感。楚国这件事,受伤害的无疑是太子,费无忌深知这一点。因此就无以安身,必欲置之死地才放心。小人不会怜悯,不会忏悔,只会害怕,但越害怕越凶狠,一条道走到底。
其六,小人需要博取同情。明火执仗的强盗、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是恶人而不是小人,小人没有这股胆气。他们反复向别人解释,自己是天底下受损实最大的人,自己是弱者,弱得不能再弱了,似乎生就是被别人欺侮的料。在他们企图囫囵吞食别人产权、名誉乃至身家性命的时候,他们甚至会让低沉的喉音、含泪的双眼、颤抖的脸颊、欲说还休的语调一起上阵,逻辑说不园通时便哽哽咽咽地糊弄过去,你还能不同情?而费无忌式的小人则更进一步,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一心为他人、为上司着想而遭至祸殃的人,那自然就更值得同情了。职位所致,无可奈何,一头是大王,一头是太子,我小人一个侍臣有什么办法?苦心斡旋却两头受气,真是何苦来着?——这样的话语,从古到今我们听到的还少吗?
其七,小人必须用谣言制造气氛。小人要借权力者之手或起哄者之口来卫护自己,必须绘声绘色地谎报“敌情”。费无忌谎报太子和太子的老师企图谋反攻城的情报,便是引起以后巨大历史灾祸的直接诱因。说谎和造谣是小人的生存本能,但小人多数是有智力的,他们编造的谎言和谣言要取信于权势和舆情,必须大体上合乎浅层逻辑,让不习惯实证考察的人一听就产生情绪反应。因此,小人的天赋,就在于能熟练地使谎言和谣言编制得合乎情理。 他们是一群有本事诱使伟人和庸人全都深陷进谎言和谣言迷宫而不知回返的能工巧匠。
其八,小人最终控制不了局势。小人精明而缺少远见,因此他们在制造一个个具体的恶果时并没有想到这些恶果最终组接起来将会酿发出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当他们不断挑唆权势和舆情的初期,似乎一切顺着他们的意志在发展,而当权势和舆情终于勃然而起挥洒暴力的时候,连他们也不能不瞠目结舌、骑虎难下了。小人没有大将风度,完全控制不了局面,但不幸的是,人们不会忘记他们这些全部灾难的最初责任者。平心而论,当楚国一下子陷于邻国攻伐而不得不长年以铁血为生的时候,费无忌也已经束手无策,做不得什么好事也做不得什么坏事了。但最终受极刑的仍然是他,司马迁以巨大的厌恶使之遗臭万年的也是他。小人的悲剧,正在于此。
小人的能量和类型:
小人把自身的人格结构踩个粉碎之后获得了一种轻松,不管干什么事都不存在心理障碍了,人性、道德、信誉、承诺、盟誓全被彻底丢弃,朋友之谊、骨肉之情、羞耻之感、侧隐之心都可一一抛开,这便是极不自由的封建专制所哺育出来的“自由人”。
这种“自由人”在中国下层社会的某些群落获得了呼应。我所说的这些群落不是指穷人,劳苦大众是被物质约束和自然约束压得透不过气来的一群,不能不循规蹈矩,并无自由可言,贫穷不等于高尚却也不直接通向邪恶;我甚至不是指强盗,强盗固然邪恶却也有自己的道义规范,否则无以合伙成事,无以长久立足,何况他们时时以生命做为行为的代价,冯道、杜周、费无忌他们根本无法与之相比;我当然也不是指娼妓,娼妓付出的代价虽然不是生命却也是够具体够痛切的,在人生的绝大多数方面,她们都要比官场小人贞洁。与冯道、杜周、费无忌这些官场小人呼应得起来并能产生深刻对位的,是社会下层的那样一些低劣群落:恶奴、乞丐、流氓、文痞。除了他们,官场小人再也找不到其它更贴心的社会心理基础了。而恶奴、乞丐、流氓、文痞一旦窥知堂堂朝廷要员也与自己一般行事处世,也便获得了巨大的鼓舞,成了中国封建社会中最有资格自称“朝中有人”的皇亲国戚。
这种遥相对应,产生了一个辽阔的中间地带。就象电磁的两极之间所形成的磁场,一种巨大的小人化、卑劣化的心理效应强劲地在中国大地上出现了。上有朝廷楷模,下有社会根基,那就滋生蔓延吧,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呢?人们后来处处遇到的小人,大多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职业性的恶奴、乞丐、流氓、文痞,而是中间地带非职业意义上的存在,人数多,范围广,渗透力强,几乎无所不在。上层的社会制度可以改变,下层的社会渣滓可以清除,而这种中间地带的存在将会是一种幅员辽阔的恶性遗传,难以阻遏。据我观察,中间地带的大量小人就性质而言,也可分为恶奴型、乞丐型、流氓型、文痞 型这几类:
恶奴型小人。
本来,为人奴仆也是一种社会构成,并没有可羞耻处,但其中有些人,成了 奴仆便依仗主子的声名欺侮别人,主子失势后却对主子本人恶眼相报,甚至平日在对主子低眉顺眼之时也不断窥测着掀翻和吞没主子的各种可能,这便是恶奴了,而恶奴则是很典型的一种小人。谢国桢的《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一书中有一篇〈明奴变考〉,详细叙述了明代末年江南一带仕宦缙绅之家的家奴闹事的情景,其中还涉及到我们熟悉的张溥、钱谦益、顾炎武、董其昌等文化名人的家奴。这些家奴或是仗势欺人,或是到官府诬告主人,或是鼓 噪生事席卷财物,使政治大局本来已经够混乱的时代更其混乱。为此,孟森曾写过一篇《读明季奴变考》的文章,说明这种奴变其实说不上阶级斗争,因为当时江南固然有不少做了奴仆而不甘心的人,却也有很多明明不必做奴仆而一定要做奴仆的人,这便是流行一时的找豪门投靠之风,本来生活已经挺好,但想依仗豪门逃避赋税、横行乡里,便成群结队地来签订契约卖身为奴。“卖身投靠”这个词,就是这样来的。孟森说,前一拨奴仆刚刚狠狠地闹过事,后一拨人又乐呵呵地前来投靠为奴,这算什么阶级斗争呢?
人们寻常接触的是大量并未签订过卖身契约的恶奴型小人。他的特点,是永久地在寻找投靠和巴结的对象。投靠之初什么好话都说得出口,一旦投靠成功便充分、彻底地利用投靠对象的社会势力和公众效能以求一逞,与此同时又搜寻投靠对象的弱项和隐忧,作为箝制、要胁、反叛、出卖的资本,只不过反叛和出卖之后仍然是个奴才。这样的人,再凶狠毒辣、再长袖善舞,也无法抽离他们背后的靠山,在人格上,他们完全不能在世间自立,他们不管做成多大的事也只能算是小人。
乞丐型小人。
因一时的灾荒行乞求生是直得同情的,但为行乞成为一种习性职业,进而滋生出一种群体性的心理文化方式,则必然成为社会公害,没有丝毫积极意义可言了。乞丐心理的基点,在于以自浊、自弱为手段,点滴而又快速地完成着对他人财物的占有。乞丐型小人的心目中没有明确的所有权概念,他们认为世间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又都是自己的,只要舍得牺牲自己的人格形象来获得人们的怜悯,不是自己的东西有可能转换成自己的东西。他们的脚永远踩踏在转换所有权的滑轮上,获得前,语调诚恳得让人流泪,获得后,立即翻脸不认人。这种做法当然会受到人们的责难,面对责难他们的办法是靠耍无赖以自救。他们会指天发誓,硬说刚刚乞讨来的东西天生就是他们的,反诬施舍者把它弄坏了,施舍者想既然如此那就不施舍了吧,他们又会大声叫喊发生了抢劫事件。叫喊召来了围观,无聊的围观者喜欢听违背常理的戏剧性事件,于是,一个无须抢劫的抢劫者抢劫了一个无可被劫的被劫者,这是多么不可思议而又耸人听闻的故事啊。乞丐型小人作为这个故事的主角与懊丧的施舍者一起被长久围观着,深感满足。与街市间的恶少不同的是,乞丐型小人始终不会丢弃可怜相,或炫示残肢,或展现破衣,或强调衰老,一切似乎都到了生活的尽头,骗赚着善良人们在人道上的最后防线。
乞丐一旦成群结帮,谁也不好对付。《清稗类钞?乞丐类》载:“江苏之淮、徐、海等处,岁有以逃荒为业者,数百成群,行乞于各且至邻近各省,光绪初为最多。”最古怪的是,这帮浩浩荡荡的苏北乞丐还携带着盖有官印的护照,到了一个地方行乞简直成了一种堂堂公务。行乞完,他们又必然会到官府赖求,再盖一个官印,成为向下一站行乞的“签证”,官府虽然也皱眉,但经不住死缠,既是可怜人,行乞又不算犯法,也就一一盖了章。由这个例证联想开去,生活中只要有人肯下决心用乞丐手法来获得什么,迟早总会达到目的。貌似可怜却欲眼炯炯,低三下四却贪得无厌,一旦获得便立即耍赖,这便是乞丐型小人的基本生态。
流氓型小人。
凡小人无不带有流氓气,当恶奴型小人终于被最后一位主子所驱逐,当乞丐型小人终于 有一天不愿再扮可怜相,当这些小人完全失去社会定位,失去哪怕是假装的价值原则的时候,他们便成为对社会秩序最放肆、又最无逻辑的骚挠者,这便是流氓型小人。
流氓型小人的活力来自于无耻。西方有人说,人类是唯一有羞耻感的动物,这句话对流氓型小人不适合。《明史》中记述过一个叫曹钦程的人,明明自己已经做了吴江知县,还要托人认宦官魏忠贤做父亲,献媚的丑态最后连魏忠贤本人也看不下去了,把他说成败类,撤了他的官职,他竟当场表示:“君臣之义已决,父子之恩难忘。”不久魏忠贤阴谋败露,曹钦程被算作同党关入死牢,他也没什么,天天在狱中抢掠其它罪犯的伙食,吃得饱饱的。这个曹钦程,起先无疑是一个恶奴型的小人,但失去主子、到了死牢,便自然地转化为流氓型小人。我做过知县怎么着?照样敢把杀人犯咀边的饭食抢过来塞进咀里!你来打吗?我已经咽下肚去了,反正迟早要杀头,还怕打?——人到了这一步,也真可以说是进入一定的境界了。
尚未进牢狱的流氓型小人比其它类型的小人显得活跃,他们象杂耍一样在手上交替玩弄着诬陷、造谣、离间、偷听、恫吓、欺榨、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引蛇出洞、声东击西等等技法,别人被这一切搞得泪血斑斑,他们却谈笑自若,全然不往心里放。他们的一大优势在于,不仅精通流氓技法,而且也熟悉人世间的正常规矩,因此善于把两者故意搅浑,诱使不知底里的善良人误认为有讲理的余地,来与他们据理力争。以为他们不明真象,其实他们早就明白;以为他们一时误会,其实他们从来没有误会过。你给他们讲道理,而他们想鄙弃的就是一切道理。当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刚想回过头去,他们又热呼呼的递过来一句最正常的大道理,使人觉得最终要鄙弃大道理的竟然是你。曲彦斌的《中国乞丐史》曾引述雷君曜 《绘图骗术奇谈》里收集的许多事例,结论是:“对这类人不理无事,一沾边就无论如何难免要上套圈的。”此话大概能感应许多读者。反观我们身边,有的人,相处多少年都平安无事,而有的人,亲亲热热自称门生贴上来,没过多久便滋生出没完没了的恼心事,那很可能就是流氓型小人了。
流氓型小人乍一听似乎多数是年轻人,其实未必。他们的所做作为是时间积累的恶果, 因此大抵倒是上了一点年岁的。谢国桢曾经记述到明末江苏太仓沙溪一个叫顾慎卿的人,做过家奴,贩过私盐,也在衙门里混过事,人生历练极为丰富,到老在乡间组织一批无赖子不断骚挠百姓,史书对他的评价是三个字:“老而黠”,简洁地概括了一个真正到位的流氓型小人的典型。街市间那些有流氓气息的年轻人,大体不在我们论述的范畴。
文痞型小人。
当上述各种小人获得了一种文化载体或文化面具,那就成了文痞型小人。我想,要在中国历史上举出一大串文才很好的小人是不困难的。宋真宗钓了半天鱼钓不上来正在皱眉,一个叫丁谓的文人立即吟出一句诗来:“鱼畏龙颜上钓迟”。诗句很聪明,宋真宗立即高兴了。在宫廷里做文化侍从,至少要有这样的本事。至于这样的文化侍从是不是文痞,还要看他做多少坏事。 文痞其实也就是文化流氓。与一般流氓不同的是他们还要注意修饰文化形象,时不时愿意写几笔书法,打几本传奇,冒充一下学术辈分,拂拭一块文化招牌,伪称自己是哪位名人的师长,宣扬自己曾和某位大师有过结交。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一点文化品格的基本经纬,因而总要花费不少力气把自己打扮的慷慨激昂,好象他们是民族气节和文化品格的最后代表,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今日义士。他们有时还会包搅词讼,把事情搞颠倒了还能蒙得一个主持正义的美名。作为文人,他们特别知道舆论的重要,因而把很大的注意力花费在谣言的传播方式和传播手段上。在古代,造出野心家王莽是天底下最廉洁奉公的人,并把他推上皇帝宝座的是这帮人;在现代,给弱女子阮玲玉泼上很多赃水而使她无以言辩,只得写下“人言可畏”的遗言自尽的也是这帮人。这帮人无德、无行、无耻,但偏偏隔三差五地要打扮成道德捍卫者的形象,把自己身上最怕别人说的特点倒栽在别人身上。他们手上有一支笔,但几乎没有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建设像模像样地做过什么,除了阿谀就是诽谤。记得一位阅世极深的当代艺术大师临终前曾经颇有感触地说:“一个文化人,如果一辈子没有做成任何一件实实在在的文化事业而居然还在文化界骗得一点小名,那他到老也只能靠投机过日子,继续忙忙颠颠地做文痞。”文痞型小人脚跨流氓意识和文化手段之间,在中国这样一个文化落后的国家里特别具有伪装,也特别具有破坏性,因为他们把其它类型小人的局部性恶浊,经过装潢变成了一种广范的社会污染。试想,一群街边流氓看到服饰齐整一点的行人就丢石子、泼脏水、瞎起哄,这种很容易看出来的恶行如果由几个舞文弄墨的人在哪本杂志上换成文绉绉的腔调来干,有多少人能看出来呢?说不定都被看成是文艺批评和艺术讨论了。
上文曾经说过,封建专制制度的特殊性需要为小人的产生和活动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这种现象久而久之也就给全社会带来一种心理后果:对小人只能防、只能躲、不能纠缠。于是小人如入无人之境,滋生他们的那块土壤总是那样肥沃丰美。
值得研究的是,有不少小人并没有什么权力背景、组合能力和敢死精神,为什么正常的社会群体对他们也失去了防御能力呢?如果我们不把责任全部推给封建王朝,在我们身边是否也能找到一点原因呢?好象能找到一些。
第一,观念上的缺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社会上特别痛恨的都不是各种类型的小人。我们痛恨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的青年,我们痛恨敢于无视亲友邻里的规劝死死追求对象的情种,我们痛恨不顾一切的激进派或巍然不动的保守派,我们痛恨跋扈、妖冶、穷酸、迂腐、固执,我们痛恨这痛恨那,却不会痛恨那些没有立场的游魂、转瞬即逝的笑脸、无法验证的美言、无可验收的许诺。很长时间我们都太政治化,以某种政治观点决定自己的情感投向,而小人在政治观点上几乎是无可无不可的,因此容易同时讨好两面,至少被两面都看成中间状态的友邻。我们厌恶愚昧,小人智商不低;我们厌恶野蛮,小人在多数情况下不干血淋淋的蠢事。结果,我们极其严密的社会观念监察网络疏而不漏地垂顾着各色人等,却独独把小人给放过了。
第二,情感上的牵扯。小人是善于做情感游戏的,这对很多于事功而深感寂寞的好人来说正中下怀。在这个问题上小人与正常人的区别是,正常人的情感交往是以袒示自我的内心开始的,小人的情感游戏是以揣摩对方的需要开始的。小人往往揣摩得很准,人们一下就进入了他们的陷阱,误认他们为知己。小人就是那种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却曾有很多人把他误认为知己的人。到后来,人们也会渐渐识破他们的真相,但既有旧情牵连,不好骤然反脸。
我觉得中国历史上特别能在情感的迷魂阵中识别小人的是两大名相:管仲
和王安石。他们的千古贤名,有一半就在于他们对小人的防范上。管仲辅佐齐恒公时,齐恒公很感动地对他说:“我身边有三个对我最忠心的人,一个人为了伺候我愿做太监,把自己阉割了;一个人来做我的臣子后整整十五年没有回家看过父母;另一个人更历害,为了给我滋补身体居然把自己儿子杀了做成羹给我吃!”管仲听罢便说:“这些人不可亲近。他们的作为全部违反人的正常感情,怎么还谈得上对你的忠诚?”齐恒公听了管仲的话,把这三个小人赶出了朝 廷。管仲死后,这三个小人果然闹得天翻地复。王安石一生更是遇到过很多小人,难于尽举,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谏议大夫程师孟,他有一天竟然对王安石说,他目前最恨的是自己身体越来越好,而自己的内心却想早死。王安石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先死,您就会给我写墓志铭,好流传后世了。”王安石一听就掂出了这个人的人格重量,不再理会。有一个叫李师中的小人水平更高一点,在王安石推行新法而引起朝廷上下非议纷纷的时候,他写了长长的十篇《巷议》,说街头巷尾都在说新法好,宰相好。本来这对王安石是雪中送炭般的支持,但王安石一眼就看出了《巷议》的伪诈成分,开始提防他。只有象管仲、王安石这样,小人们所布下的情感迷魂阵才能破除,但对很多人物来说,几句好话一听心肠就软,小人要俘虏他们易如反掌。
第三,心态上的恐惧。小人和善良人们往往有一段或短或长的情谊上的“蜜月期”,当人们开始有所识破的时候,小人的耍泼期也就来到了。平心而论,对于小人的耍泼,多数人是害怕的。小人不管实际上胆子多小,耍起泼来有一种玩命的外相。好人虽然不见得都怕死,但要死也死在战争、抢险或与匪徒的格斗中,与小人玩命,他先泼你一身脏水,把是非颠倒得让你成为他的同类,就像拉进一个泥潭翻滚得谁的面目也看不清,这样的死法多窝囊!因此,小人们用他们的肮脏,摆开了一个比世界上任何真正的战场都令人恐怖的混乱方阵,使再勇猛的斗士都只能退避三舍。在很多情况下小人不是与你格斗而是与你死缠,他们知道你没有这般时间、这般口舌、这般耐心、这般情绪,他们知道你即使发火也有熄火的时候,只要继续缠下去总会有你的意志到达极限的一刻,他们也许看到过古西腊的著名雕塑《拉奥孔》,那对强劲的父子被滑腻腻的长蛇终于缠到连呼号都发不出声音的地步。想想那尊雕塑吧,你能不怕?
有没有法律管小人?很难。小人基本上不犯法。这便是小人更让人感到可怕的地方。
《水浒传》中的无赖小人牛二缠上了英雄杨志,杨志一躲再不开,只能把他杀了,但犯法的是杨志,不是牛二。小人用卑微的生命粘贴住一具高贵的生命,高贵的生命之所以高贵就在于受不得污辱,然而高贵的生命不想受污辱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一旦付出代价后人们才发现生命的天平严重失衡。这种失衡又倒过来在社会上普及着新的恐惧:与小人较劲犯不着。中国社会上流行的那句俗语“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实在充满了无数次失败后的无奈情绪。谁都明白,这句话所说的不是躲盗贼,不是躲灾害,而是躲小人。好人都躲着小人,久而久之,小人被一些无知者所羡慕,他们的队伍扩大了。
第四,策略上的失误。中国历史上很多不错的人物在对待小人的问题上每每产生策略上的失误。在道与术的关系上,他们虽然崇扬道却因政治思想构架的大一统而无法真正行道,最终都陷入术的圈域,名为韬略,实为政治实用主义。这种政治实用主义的一大特征,就是用小人的手段来对付政敌,用小人的手段来对付小人。这样做初看颇有实效,其实后果严重。政敌未必是小人,利用小人对付政敌,在某种意义上是利用小人来扑灭政治观点不同的君子,在整体文明构建上是一大损失。利用小人来对付小人,使被利用的那拨小人处于合法和被弘扬的地位,一旦成功,小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将邀功论赏、发扬光大。中国历史上许多英明君主、贤达臣将往往在此处失误,他们获得了具体的胜利,但胜利果实上充满了小人灌注的毒汁。他们只问果实属于谁而不计果实的性质,因此,无数次即便是好人的成功也未必能构成一种正当的文明积累。
小人是不可多加利用的。雷君曜的《绘图骗术奇谈》中记述了不止一人先被小人利用, 后来发觉后认为有利可图,将错就错地倒过来利用小人的事例,结果总是小人逃之夭夭,企图利用小人的人成了最狼狈的民间笑柄。我觉得这些故事带有寓言性质,任何历史力量若要利用小人成事,最终自己必将以一种小人化的丑陋形态被历史和人类所奚落。
第五,灵魂上的对应。有不少人,就整体而言不能算是小人,但在特定的情势和境遇下,灵魂深处也悄然渗透出一点小人情绪,这就与小人们的作为对应起来了,成为小人闹事的帮手和起哄者。谣言和谎言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市场?按照正常的理性判断,大多数谣言是很容易识破的,但居然会被智力并不太低的人大规模传播,原因只能说是传播者对谣言有一种潜在需要。只要想一想历来被谣言攻击的人大多数是那些有理由被别人暗暗嫉妒、却没有理由被公开诋毁的人物,我们就可明白其中奥秘了。谣言为传播、信谣者而设,按接受美学的观点,谣言的生命扎根于传谣、信谣者的心底如果没有这个根,一切谣言便如小儿梦呓、腐叟胡诌,会有什么社会影响呢?一切正常人都会有失落的时候,失落中很容易滋长嫉妒情绪,一听到某个得意者有什么问题,心里立即获得了某种窃窃自喜的平衡,也不管起码的常识和逻辑,也不作任何调查和印证,立即一哄而起,形成围啄。更有一些人,平日一直遗憾自己在名望和道义上的欠缺,一旦小人提供一个机会能在攻击别人过程中获得这种补偿,也会在犹豫再三之后探头探脑地出来,成为小人的同伙。如果仅止于内心的些微需要试图满足,这样的陷落也是有限度的,良知的警觉会使他们拔身而走;但也有一些人,开始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心对位而已,而一旦与小人合伙成事后又自恃自傲,良知麻木,越沉越深,那他们也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小人而难以救药了。从这层意义上说,小人最隐秘的土壤,其实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即便是吃够了小人苦头的人,一不留神也会在自己的某个精神角落为小人挪出空地。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
显然,没有消解小人的良方。在这个棘手的问题上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少。我认为,文明的群落至少应该取得一种共识:这是我们民族命运的暗疾和隐患,也是我们人生取向的分道所在,因此需要在心理上强悍起来,不再害怕我们害怕过的一切。不再害怕众口铄金,不再害怕招腥惹臭,不再害怕群蝇成阵,不再害怕阴沟暗道,不再害怕那种时时企盼着新的整人运动的饥渴眼光,不再害怕几个很想成名的人长久地缠着你打所谓名人官司,不怕偷听,不怕恐吓,不怕狞笑,以更明确、更响亮的方式立身处事,在人格、人品上昭示着高贵和低贱的界限。经验证明,面对小人,越是退让,麻烦越多。那么,只好套用一句熟语了:我们死都不怕,还怕小人么?
此外,有一件具体的事可做,我主张大家一起来认认真真地研究一下从历史到现实的小人问题。把这个问题狠狠地谈下去,总有好处。
想起了写《吝啬鬼》的莫里哀。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根治人类身上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吝啬这个老毛病,但他在剧场里把吝啬解剖得那么透彻、那么辛辣、那么具体,使人们以后再遇到吝啬或自己心底产生吝啬的时候,猛然觉得在哪里见过,于是,剧场的笑声也会在他们耳边重新响起,那么多人的笑声使他们明白人类良知水平上的是非。他们在笑声中莞尔了,正常的人性也就悄没声儿地上升了一小格。
忘了是狄德罗还是柏格森说的,莫里哀的《吝啬鬼》问世以来没有治好过任何一个吝啬鬼,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只要经历过演出剧场那畅快的笑,吝啬鬼走出剧场后至少在两三个星期内会收敛一点,不是吝啬鬼而心底有吝啬影子的人会把那个影子缩小一点,更重要的是,让一切观众重见吝啬行为时觉得似曾相识,然后能快速给以判断,这就够了。吝啬的毛病比我所说的小人的痼疾轻微得多。鉴于小人对我们民族昨天和今天的严重荼毒,微薄如我们,能不能像莫里哀一样把小人的行为举止、心理方式用最普及的方法袒示于世,然后让人们略有所悟呢?既然小人已经纠缠了我们那么久,我们何不壮壮胆,也对着他们鼓噪几下呢?
二十世纪临近末尾,新的世纪就要来临。我写《山居笔记》大多是触摸自以为本世纪未曾了断的一些疑难文化课题,这是最后一篇,临了的话题是令人沮丧的:为了世纪性的告别 和展望,请在关注一系列重大社会命题的同时,顺便把目光注意一下小人。 是的,小人。
第六部分:“谈主"关于小人问题的概括点睛
小人本是普通人,也许智商不低、脾气也不坏、还有一定的知识,甚至在特质上还反应很快、主意特多、有一定的办事能力、朋友很多,但是小人肯定没有社会责任感、人生责任感和正义感,肯定对人类、对这个世界缺乏善意和大爱,而只热衷于经营自己的生存小环境、致力于个体名利最大化;小人肯定没有深刻的思想、高尚的追求,肯定欲望大于本领、发挥的不是正能量,肯定没有付出应多于获得的理念和境界;小人肯定不可能是纯粹的、高尚的、具备人格美感的人。说穿了,小人也是遗传、教育、经历的结晶体,是市侩社会产生的畸形儿,健全人有责任避免因疏忽大意而放大小人的负能量,应时刻注意在思想感情上、生活起居上远离小人,以冷遇和间接的熏陶尽可能减少小人的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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